钱人阁 > 乘龙佳婿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孝子分杖

第三百二十八章 孝子分杖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在西汉的悠闲生活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爹,蒋家可以没我,但不能没你!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当儿子的替你认罪认罚不行吗?我怎么承担得起家里,娘还盼着你回去呢!”

    “住口,无知小儿,国法大如天,要是人人犯罪都是子孙出来硬顶,律法威严何在?你给我闭嘴,再说话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爹……”

    蒋大少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爹,随即就直接呜呜哭了。因为他是长跪于地,每个人都能看到,已经二十五六的他瞬间泪流满面,却也没去用袖子擦,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伤心。而之前听张寿说过蒋大少那蠢萌言行的朱廷芳,也不禁眉头微微打开。孝子总是有优待的。

    而其他人的最大感受就是——蒋家父子感情真好!齐家大少爷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羡慕。对于自幼就在亲情淡薄环境下长大的他来说,这种父子之情简直不可思议。

    其余几家的代家主们,年长的不住偷看蒋大少,年轻的则频频目视蒋老爷。年长的心想自己怎么就没这样一个儿子,哪怕其他方面再糟糕,单单孝顺这一方面也就够让人满意了。年少的心想自己怎么没这样的父亲,不但没小妾庶子,而且在儿子顶罪时却无一点委过之心。

    蒋老爷被蒋大少哭得心烦意乱,按照他往日的脾气,早就狠狠呵斥人没出息太软蛋了。可如今这种关头,从前因为年纪小偏爱几分的次子和幼子面都不露,长子却四处奔走,他哪能再把孝顺却有点蠢的蒋大少往火坑里推?

    当下他义无反顾地重重叩首道:“之前草民所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将军所言四大罪,草民全都认承,只希望能给犬子思源一个带着蒋家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一天的案子,百姓虽说没能获准旁观,但县衙里差役小吏却很多,因为朱廷芳授意,有差役不断把堂上各种细节悄悄传递到外间看热闹的人耳中。

    于是,那些聚集到长芦县衙之外的沧州百姓很快就知道,虽说蒋大少愿意替父受罚,然而蒋老爷却坚决不同意,竟是在堂上力陈长子对前事一无所知。

    堂上朱廷芳最初所言四罪,蒋老爷虽也认承了下来,但最终朱廷芳拿来处置他的,却是业已完全查实的其中第二第三两条。至于烧毁民宅,激变良民,已经被齐家家仆出首,大半由齐员外去背了,蒋老爷算是逃过一劫。可即便如此,越诉这个罪名,仍旧够他脱一层皮的。

    “凡军民词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诉者,笞五十。若迎车驾,及击登闻鼓申诉。而不实者,杖一百。事重者,从重论。得实者,免罪。”

    张寿这两天虽说紧急看了一遍大明律,但要像朱廷芳在堂上对律条的倒背如流,他却做不到。听到这样一条,虽说昨天和准大舅哥商议过蒋老爷怎么判,但朱廷芳毕竟没有说明白,此刻他在心里一算,就知道蒋老爷告大皇子哪怕给算成半虚半实,至少也得挨上五十杖。

    然而,外间堂上的朱廷芳,却还没把话说完:“而于长安左右门等处,自刎自缢,撒泼喧呼者,拏送法司,追究教唆主使之人,从重问拟。你虽不是在长安左右门等处自刎自缢,但在钦差一行前意图自戕,却是罪证确凿。”

    “越诉不实,自戕要挟,本当从重论处,但念在大皇子此前在沧州,确有劣迹,再者你有孝子一心赔补,便从轻发落,来人,拖下去杖八十!”

    杖八十居然还是从轻发落!

    蒋大少已经惊得整个人都要木了,第一反应便是直接扑在了父亲身上,直接嚷嚷一声道:“我代我爹挨这八十杖!”等话一出口,他才陡然醒悟到,往常爹娘打他也动过家法,七八下就痛死人,八十杖挨下来他不会死吗?可话一出口,脸色煞白的他只能咬紧牙关不作声。

    蒋老爷没料到儿子突然飞身扑救,呆了一呆后正要厉声呵斥,却不料堂上朱廷芳淡淡地说:“念在你有儿子愿意替父受刑,减半,先杖你四十。剩下四十,你三个儿子各自分担!”

    蒋大少听到减半便是如释重负,可发觉是老爹要挨的减半,他还能和两个弟弟分担,他立刻如获至宝地大声嚷嚷道:“朱将军,朱将军,不能这样!既然是我等三子为父分担,应该平均一下,一人二十才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抢出两个人,其中一个直接一团手绢堵住了他的嘴。拼命挣扎的他认出这差役打扮的人竟然是张琛,顿时眼睛睁得老大,一时竟是忘记了反抗,直到和老爹蒋老爷一块被拖到外间月台上,他才陡然惊醒了过来,唔唔唔地叫个不停。

    张琛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能没好气地蹲下低声说道:“闹什么?要真是往严里判,你爹发辽东充军是至少的,挨一顿打就能过这一关,已经便宜他了!能让你们三个儿子替他分担四十,那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想怎么着?一个人硬扛八十?我可告诉你,一下都不会轻!”

    蒋老爷也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眼见蒋大少露出惊恐之色朝他看了过来,似乎是怕他挺不过去,他只能深深吸一口气,大声叫道:“多谢朱将军公正严明,草民认罚!”

    再次听到老爹说出认罚的话来,蒋大少这才心中一怔,待到发现老爹目光满是严厉,他顿时垂头丧气,心中却突然想到了两个被朱廷芳判定要一同受罚的弟弟。

    不是要一同分担吗?人呢?他们两兄弟都死哪去了?

    他正这么想时,却突然听到了两个同样咿咿呀呀仿佛被人堵住嘴的声音。他勉强挪动唯一还能动弹的脑袋往旁边看去,却只见这几天避而不见的二弟和三弟被差役架着,须臾就被摁趴在了他的旁边。六只眼睛对视了一阵子,他一下子浑身松弛了下来,竟对他们眨了眨眼。

    然而,等屁股上挨了第一下时,蒋大少顿时乐不起来了。他只觉得一股剧痛瞬间从臀部发散到浑身各处,连思考的能力都因为痛而失去,整个人完全被打懵了。也正因为如此,当有人一下子掏出他的堵嘴布时,他都没发觉,直到听见自己的惨叫。

    而早就被堵住嘴从蒋家带出来,刚刚全程旁听了堂审经过的蒋二少和蒋三少,此时也被取出了堵嘴布,那简直是被打得想满地打滚。这和老爹老娘的家法那滋味截然不同,每一下中间都留着一段时间让你体会那绵绵不绝的剧痛。而那剧痛又犹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等到十三下挨完,两人已经不知道发出了多少声惨叫,因此甚至没察觉到蒋大少比他们还多挨了一下。当额头满是冷汗的三兄弟终于解脱的时候,却听到了一旁那声声闷哼。三人几乎齐刷刷地往那方向望去,就只见蒋老爷嘴里正咬着一根布条,后裳赫然已经血迹斑斑。

    这一刻,三兄弟方才有余裕想起,他们是挨完了,老爹却才捱过了三分之一!那一刻,就连最初觉得自己这顿打挨得冤枉的蒋二少和蒋三少,也不由得面色惨白。

    他们年轻人刚刚都被打得痛不欲生,老爹一把年纪了,他怎么受得了?

    当蒋家父子四人同受杖刑的消息从县衙之中传出来时,今天聚集在此处听消息的一众百姓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而不少悄然混在人群中,曾经被朱廷芳从轻发落的纺工和棉农,那却是暗地里拍手称快。

    蒋老爷私德如何,他们感受不深,只记得人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已然恨他入骨。而其余各家那些被关进大牢去的家伙,那却是劣迹斑斑,罪行累累,自然更加可恨。如果蒋老爷被三个儿子分担去一半,那都要杖责四十,那些罪大恶极的家伙,哪个不要重重再脱几层皮?

    恐怕还有人要掉脑袋!

    可不论如何,蒋大少还是得到了纯孝善良的风评,至于从前……富家子弟不谙世事,仅此而已。毕竟,就在昨天,蒋大少亲自带人去给曾经的雇工送米面,承诺复工之前尽力提供各家需要的口粮,并承诺尽早复工。就算是那些跟着冼云河闹过的,也觉得蒋大少为人尚可。

    所以,对于蒋家的这等处罚,大多数人都觉得,朱廷芳果然大公无私。

    整整四十杖,蒋老爷痛昏过去一次又被冷水泼醒,这才终于硬生生熬了下来。虽说不过是拇指粗细的木杖,可抽在屁股上依旧不是好捱的。如果不是他在行刑之前穿的是丝绢中衣,他简直怀疑自己就算能活着回家,最终那些衣衫被刑杖打到烂在肉里,他也要去掉半条命。

    倒是看着三个儿子此时已经经人上过药,被人扶起来之后,彼此搀扶,一瘸一拐地围上来看他的状况,他心下稍安,却是气息微弱地说:“我还死不了!大郎,你去,叩谢朱将军恩德……”

    蒋大少此刻只觉得屁股和刀割似的,心里异常气苦。然而,朱廷芳不是张寿,张寿更多的时候都很温和,让他觉着那确实为人师表,配得上国子博士这个官职,可朱廷芳那却是杀气腾腾,不,杀人如麻!当他前天被拎到县衙停尸房看到那一具具尸首时,直接吓吐了!

    想到这两日夜夜噩梦,他眼见两个弟弟幽怨地看了看他,最终跟了抬着老爹出县衙的差役出去,他只好艰难地跟着一个差役回到大堂,忍气吞声地按照老爹的话行礼拜谢。他原以为朱廷芳还要再摆一摆官威,却不曾想人直接令他退到一边。

    而看到接下来的情景,本来恨不得趴下来好好让屁股歇一歇的他才发现,自家父子四人刚刚挨的那顿杖刑,根本就不算什么!

    “齐昌,为老不尊,霸占寡妇,逼死孤弱,兼且利欲熏心,纵火民宅,激变良民,罪无可恕,拟斩,决不待时!”

    “齐硕,强抢良家儿郎,杖死其中两人,丢弃尸骨,罪无可恕,拟斩,决不待时!”

    “齐刘氏,纵容夫、子行凶作恶,兼且纵容善堂拐卖良家儿女,致其中多人死,已起出骸骨四具。数年间杖死婢女三人,而此三人并无身契户口,不得以齐家婢女论,不属贱籍,不得从轻。拟斩,决不待时!”

    当这三条消息也传了出去时,得知齐家那位继配夫人竟然也被判斩刑,无数人跌碎了眼珠子。没人想到齐家竟连女人都逃不过这一劫,可这位齐夫人那罪状实在是无可辩驳,尤其是纵容拐卖良家子这一条,着实是犯了众怒,一时间,有人摇头,有人却叫好不绝。

    这一次,轮到齐大少爷面色煞白了。瞧见呼号不止的悍妇继母被人堵住嘴直接拖走,瞧见一贯嚣张跋扈的异母弟弟昏厥倒地被人架走,瞧见老爹呆呆愣愣,根本就没看见自己,被人带下去时两眼无神,仿佛已经魂游天外,他不由得瞥了一旁还在揉屁股的蒋大少一眼。

    想到对方之前暗中告诉自己的那番话,以及刚刚那番实际行动,他一时毫不犹豫,直接蹬掉了脚上鞋子,就这么赤着脚走到了堂上中央跪了下来。

    他今天原本穿的就是一身白衣,虽说在如今父母兄弟被判死刑的情况下,这有些事先诅咒的意味,可他此时突然踢掉鞋子这么走到正中央,在其他人看来,便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不是素衣跣足吗?怎么,齐大少要为父母兄弟求情?

    虽说这位齐大少爷既不美,也不弱,黑胖黑胖,瞧着憨厚老实,人往正中央那么一跪,袖子一擦眼睛,立时就开始眼睛红肿泪流满面的时候,却也有不少差役面面相觑,随即生出了几分同情。毕竟,齐家那点破事,沧州本地人有几个不知道?

    “父母兄弟同犯死罪,草民身为人子,身为人兄,不敢也没有理由为他们求情,只求将军开恩,容草民分担几分家父罪责。”

    今天居然孝子一个接一个?

    其余四家的代家主几乎齐刷刷地扭头去看蒋大少,见人痛得五官都有些抽搐了,忍不住都有些犯嘀咕。然而,和之前蒋老爷受杖刑,儿子们还能分担不同,齐员外那可是死刑,怎么分担?齐大少爷替他老爹挨上一二十杖,就能让人改判流放?不能吧!